这里是安徽省安庆桐城鲟鱼镇。4月10日,记者走在乡间小路上,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鲟鱼学校。只见校门大敞,操场上空空荡荡,整个校园空无一人。清脆的铃声响起,却激不起任何回音。三层的教学楼似乎已遭废弃,大部分教室大门紧闭上锁,屋内仅剩一两把破旧桌椅,窗户积满厚灰。
来到二楼的八年级教室,眼前一幕更令人愕然:一名老师正在授课,讲台下竟然只坐着一名女学生。一师一生的课堂与空寂萧索的学校让人备感清冷。
人走校空
鲟鱼学校从近200学生锐减至一人,周边农村校也面临相同窘境
在简陋的教师办公室里,记者见到了这所学校的校长龙大飞。听他讲起,鲟鱼学校原为初小,后来逐渐发展为九年一贯制学校,是鲟鱼镇唯一的学校。
“学生最多时有近200人,多为本地渔民及外来船民的子女。2005年,学校还有100多人,每班平均10多个学生。2011年9月新学期开学时,4个年级仅各剩一名学生,其中3个年级的学生家长考虑到学生太少便将孩子转到其他学校。现在整个学校只有1名学生12名老师。”龙大飞坦言,从教29年、当了8年校长,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唯一的学生小燕,今年13岁,父母是附近民营船厂的工人,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在此就读。当身边的同学陆续离开,她因为家长的坚持,选择了留下。虽然能享有“特殊”待遇,但小燕也承认“没有同学感觉挺孤单”。
12名老师中,最年轻的只有30岁。除了一名本地人外,另外11人都是从其他地方分配而来,大多已经在鲟鱼成家立业。“我教了几十年书了,如今给学校里唯一的学生上课,如同师傅带徒弟手把手教。”负责语文课的张老师的话里带着无奈。
校支部书记金老师,在这里已经工作了近30年。兼任历史老师的他说,“带一个班的学生,同学们可以互动。而带一个学生,教学方法就得改变,备课要有针对性,上课不仅需要授课解惑,还要考虑两个人的互动。”
“教授知识的同时,我们还要考虑到孩子的心理健康,消除她的孤独感。”兼任地理老师的龙大飞谈到,学校这种现状,让老师的在职培训和业务交流也受到了影响,教学方法和模式遇到瓶颈,教学质量提高受限。据他所言,这样的窘境,并非只有鲟鱼学校一家,很多周边的农村学校也面临学生不断减少的情况。“附近的一所初中,短短的两三年,人数就从400多名学生减少到180名,只有初三还留着两个班,初一初二都仅剩一个班了。”
“空心”频现
农民向城镇流动造成学校萎缩,生源过度流失导致恶性循环
这里的学校为何屡遭“空心”窘境?鲟鱼的学生都去哪儿了?
龙大飞说,鲟鱼镇是桐城市夹在安庆市迎江区和枞阳县之间的一块“飞地”,居住面积仅有0.8平方公里,虽为镇,常住人口只有几百人。“很多孩子随父母外出打工,本就有限的生源流失严重。有不少家庭在桐城市区、枞阳县城购置了住房,迁走了户口,把孩子转到户籍所在地读书了。”龙大飞说。
在对镇上居民的随机采访中,记者发现大部分居民希望孩子接受更优质的教育,获得更好的学习环境,愿意花钱花精力把孩子送到县城学校去读书。“再穷不穷教育,再苦不苦孩子,是这些居民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所信奉的金科玉律。”金书记说。
据介绍,一位居民2011年把孩子从鲟鱼学校转到枞阳县一所中学,一年要多花上1万多元。“并不是鲟鱼学校的教学质量不好,而是学生实在太少。2011年8月时,班上就剩我家孩子一人了,哪来的学习氛围,学得好学得差也不知道。”家离鲟鱼学校仅百米的一位大姐直言,“如果有条件,当然会把孩子送到县城里的学校,孩子的教育可是件大事。”
除了学生过少的恶性循环,升学的需求也让家长决定转学。“这里可以从小学读到初中,但到了高中,基于学籍管理就要到桐城市的其他中学就读,非常不方便。很多枞阳县的学校也不太远,骑电瓶车只需几十分钟,很多居民提前将还在读小学或初中的孩子送去就读。”龙大飞说。
此外,鲟鱼镇桐江居委会党支部书记杨绍和介绍,鲟鱼人口出生率下降造成适龄学生减少同样是当地学生减少的一个客观因素。
“像鲟鱼学校这种情况在农村和乡镇并不少见。”安徽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范和生认为,城镇化引起农民的大群体流动,在我国每年的人口流动中,大部分是走进城市的农民工。“融入城市生活的农民工费尽心思要让孩子到城市接受好的教育,把希望寄托到下一代身上。”
“人们往城镇聚集和发展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这个进程引发了很多问题,其中教育问题尤其要引起重视——大量乡村学校不断萎缩,甚至‘空心’。” 安徽大学中国“三农”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张德元感到担忧,“安徽曾经在大别山区办过‘一人一校’的教学点,即一个点一个老师,负责当地学生的义务教育工作,但后来很多点都由于学生缺失逐渐撤了。”
撤留两难
家长多反对撤校却不愿送子就读,学校称一个学生也要坚持办学
龙大飞出示了一份材料,反映2010年关于“是否同意学校撤并”的问卷调查。“桐城市教育局曾就学校去留做过布局调整规划,2010年鲟鱼镇政府就此问题在当地居民问卷调查,75%左右的受访者反对或不支持撤并,所以桐城市教育局决定将当时只有4名学生的学校作为保留学校。”
“鲟鱼学校的教学质量很好,可以说比桐城市很多初中都要好。现在由于各种原因,导致生源不足,这不是学校的过错。在只有一个学生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教学,实属不易。”一位鲟鱼镇居民感叹。像他这样主张保留鲟鱼学校的居民镇上还有很多,但当问及是否愿意将孩子送去就读时,很多人却表示否定或沉默。
“12名教师教1名学生,论经济效益,的确不合适。”桐城市教育局教育科科长杨正一表示,鲟鱼镇6周岁以下的学龄前儿童据统计有24个,这些潜在的求学对象使学校有了存在的必要。“况且撤并一个学校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调研、公示,并报请政府批准。”
在他看来,撤点并校确实能避免资源的浪费,但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是一个学生,也要充分保证教学质量,搞好学校的义务教育工作。“还要在扩大县城教育规模的工作上多下功夫,大批农村孩子涌入城镇,使得很多学校一个班都有近百人,人满为患影响了教学质量。”
“办学需要有效益,孩子也需要同学、课堂氛围和学习参照性。并校不可盲目,要充分考虑到学校存在的意义和办学效果,不能仅以规格进行判断,这样对孩子和老师都不公平。”范和生建议,应发挥政府部门的职能作用和统筹协调力。
记者离开鲟鱼学校时,小燕正在和一名老师在操场上玩着篮球。看着她,不知这张纯真的笑脸还能在校园里留存多久?一旦失去了这最后一名学生,这所学校、这些老师又将何去何从?“只要有一名适龄学生入读,学校就会坚决为其单独办班,所有的老师也会竭尽所能开齐课程,保证日常教育教学正常开展,保障学生的心理健康和快乐成长。”龙大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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