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半，李姐守在西红门镇一家幼儿园门口，等着4岁的小孙女放学。这是一家开设在居民楼里的私立幼儿园，按照西红门镇教委的官方说法，它不属于正规合法幼儿园，而属于“备案”幼儿园。
“备案”幼儿园，是一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概念。就在两年前，“备案”幼儿园中有一些被认定为是黑幼儿园而遭关停，遗留下来的没有被官方认可，却得到了“备案”。它们生存了下来，继续服务于西红门镇的适龄儿童。在京打工的北漂家庭和李姐这样非西红门户籍的北京家庭，成为“备案”幼儿园的客源。
据《北京日报》10月底报道，为解决郊区“入园难”，大兴区长子营镇开始了新一轮幼儿园升级改造工作。同样地处大兴，西红门镇这些“备案”幼儿园到底靠不靠谱，西红门镇教委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您需要自己有个判断”。
“养殖地”黑园曾被关掉
西红门镇，是北京的南大门。西红门往南过了南五环，就是大兴区黄村镇；西红门往北，就是丰台区。因此，传统意义上，西红门属于城乡结合部，有约10万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在此。随着房地产的开发，理想城等大型社区进驻，西红门镇的北漂人口近年来呈直线上升趋势。
一条京开高速，从南到北贯穿全镇，把西红门镇切成了东西两半。东半片是工业区，当地人称这里为“养殖地”。西半片以居民区为主，理想城就在西半片。“养殖地”有一所很有名的幼儿园——喜洋洋双语幼儿园。
2011年8月，西红门镇关停了31家无办园许可证的打工子弟幼儿园，喜洋洋双语幼儿园作为被关停的代表被媒体广泛报道。据中国之声《央广新闻》报道，关停打工子弟幼儿园的起因是当年的“4·25大火”。2011年4月25日凌晨，大兴区旧宫镇南小街三村一栋四层楼房发生火灾，事故造成18人死亡，24人受伤。“4·25大火”发生后，大兴区开始了一系列整治，其中就包括对打工子弟幼儿园的关停。整个大兴区有近300家无证打工子弟幼儿园收到关停通知，西红门镇有31家。
当时，突然到来的关停通知，让“喜洋洋”等幼儿园不知所措，“养殖地”这一带的打工子弟也面临着无学可上的局面。时任西红门镇的负责人称，镇政府会采取相应的安置措施。
两年过去了，记者再次来到喜洋洋双语幼儿园探访。
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之间，沿着一条即便在干燥冬日都很是泥泞的小路，记者找到了铁门紧闭的“喜洋洋”。从铁门外，很难看出这家幼儿园与周边工业作坊的区别。铁门上“喜洋洋双语幼儿园”的字样已经变得模模糊糊。敲开门，记者发现，这里依然有孩子。园内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里已经不再是幼儿园，而变成了“学前班”。至于这“学前班”与幼儿园的区别，这名工作人员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变身备案幼儿园继续存活
对于“喜洋洋”所经历的变化，老杨了如指掌。
老杨是一名幼儿园园长，西红门本地人。在这个镇子，他曾经经营着两家幼儿园，都是私立的，也都是所谓“备案”幼儿园，其中一家就在“养殖地”。
对于2011年那次整治，老杨回忆，“就是旧宫那场火之后，我们那些个幼儿园收到关停通知，其实教委都是知道的，但是火灾之后，就要求关停，没办法”。老杨在“养殖地”的幼儿园，在那次整治后就关停了。但他说，“像喜洋洋这样的，后来还是留下来了，也属于有了备案的。除了这些有备案的，还有一些依然‘黑’着，一样在经营，只是外人看不出来而已。那一片那么多人口，孩子总得有人照看吧。不过，那边幼儿园关停是早晚的事，整个‘养殖地’都在拆迁，那里的外来人口恐怕要换个地方住了”。
如今，老杨手里仅有的一家幼儿园，在理想城附近的一个居民楼内，“没有证儿，但是备案了。2011年那次整治后，我们西红门一共31个无办园许可证的园子，留下来三分之一，12个吧，现在都是备案幼儿园”。
老杨说，备案的意思就是接受镇教委监督，一切管理方法与正规幼儿园无异，从安保、消防到饮食都需要到镇教委备案，接受严格审查。“其实在教学和管理上，我们跟有证的正规园没什么区别了，我们也有英语教学，也有衔接小学课程的安排，餐饮也都报备教委，家长们还是很认可的。”
老杨的“备案”幼儿园，现在有大约140个孩子，每学期开班，都能报满。
8成以上是北漂子女
李姐的小孙女就在老杨的“备案”幼儿园内，但她这样的北京家庭并不属于老杨幼儿园里的主力。老杨说，“备案”幼儿园里有8成以上是北漂人口的子女。
“备案”幼儿园吸引北漂的最大优势，就是价格。老杨的幼儿园，一个月的学费，约七八百块钱。“很好理解，来北京打工的外地人，买房子的，要还贷，没买的，要付租金，生活压力已经很大了，养孩子不容易，我们这种幼儿园便宜一些。以前在‘养殖地’那边的打工子弟幼儿园，面向农民工，更便宜，三四百元一个月。”
李姐的小孙女为什么要选择“备案”幼儿园，原因更复杂一些。
作为老北京人，李姐说，她也承受不起北京城里日益飙升的房价，“我儿子结婚，就在西红门这儿买的房子，比城里便宜不少啊”。儿媳妇生下小孙女之后，李姐就从城里到西红门来带孩子，等到了入托年纪，李姐一家犯了难。“这里的公办园，优先考虑西红门本地户口的孩子，我们家的孩子肯定是排不上的。儿子儿媳妇又想把小孩留在身边，不愿意让她进城读幼儿园。再说，城里的公办园，咱也不一定能挤得进去。所以，只能考虑西红门的私立园。但是好的私立园，真够贵的，一个月要2000元以上，还要一大笔赞助费。”
在权衡再三后，李姐一家决定，把孩子送到老杨的“备案”幼儿园，“我觉得现在这个幼儿园还行吧，最主要的就是离家近，接送都方便。还有就是学费也能承担得起，我们这种普通家庭，也不敢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备案幼儿园转正几无可能
按当地居民的指引，记者发现，西红门镇的幼儿园规模大小不一，收费标准从每月700元到每月3000元不等。目前只有西红门双语幼儿园、蓝天幼儿园、首师大幼儿园、新启蒙幼儿园、育红幼儿园、团河北村幼儿园这6家幼儿园是正规幼儿园。
记者询问镇教委，这些“备案”幼儿园是否会存在关停的危险，得到的回复是，“不太好说，这需要您自己有个判断”。
老杨的“备案”幼儿园，利用了居民楼一个单元内的地下两层、地上两层，一共四层，面积约200多平方米。他说，幼儿园主要的成本就在房租上，他这四层200多平方米，一年的租金约10万元。算上雇佣十几位老师的人力成本、水电开销等等，老杨说一年下来，还有些“赚头”。记者询问老杨，有没有想过寻求“备案”幼儿园的转正？老杨连连摇头，“不想不想，现在就维持现状就行，转正是不可能的”。
首先是场地要求，老杨说，正规幼儿园是不允许在居民楼或者商铺底商开办的，需要地皮，需要自己盖房子。根据相关规定，在占地面积上，6班幼儿园的标准是必须达到2340平方米，9班幼儿园的标准是3240平方米。其他如教具、医疗、教师配置标准，都让老杨这样的园长望而却步。“别说自己找地皮、盖房子了，现在那些租底商的幼儿园，都是按每平方米每天算租金，西红门这一带已经没有低于3块钱每平方米每天的了。你算算，200平方米一天就600块，一年365天，20万了吧，这就是我现在房租的两倍。这多出来的成本怎么办，只能增加学费呗，可是学费涨得太多，万一没人来怎么办？”
老杨说，自己经营幼儿园十多年来，感觉越来越难做，“还是希望有关部门能给我们支持，因为幼儿园确实有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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