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时缺乏实践机会,走上工作岗位后心理落差大
免费师范生政策亟需激励机制
部分免费师范生到基层学校后,存在一定的心理落差,容易心态失调,再加上工作压力大、工资收入低、文化差异、条件艰苦、个人情感、专业发展等问题,他们本该激情燃烧的青春却掺杂许多躁动不安的情绪。
在海拔4900米的西藏阿里地区措勤县江让乡,有一位普通而又特殊的小学教师——珠曲·邓巴江措,他是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高才生,也是我国首届免费师范生。
2011年从学校毕业后,一心回乡从教的珠曲被分配到离家乡日喀则不远的江让乡完小任教。江让乡完小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小学之一,条件艰苦、交通不便、教育基础薄弱,但从初中开始就在内地上学的珠曲对此却毫无怨言。
然而,对于免费师范生群体来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珠曲这样安心在偏远艰苦地区任教。自2007年国家实行免费师范生教育,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部分免费师范生到基层学校后,存在一定的心理落差,容易心态失调,再加上工作压力大、工资收入低、文化差异、条件艰苦、个人情感、专业发展等问题,他们本该激情燃烧的青春却掺杂许多躁动不安的情绪。
诸多困境让他们无法安心从教
今年是国家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的第8年,也是首届免费师范生毕业后的第3年。据不完全统计,8年来,全国共招收了近8万名免费师范生,他们在大学4年可以享受“免学费和住宿费,发放生活补贴”的待遇。与此相对应的是,免费师范生们又面临着10年“契约”的约束,毕业后一般须回生源所在省份从事中小学教育10年以上,其中要到县级或以下学校任教2年。
西南大学免费师范生贾伟,目前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一名小学教师。在大学期间,他就多次到石柱等地的偏远农村支教,目睹了当地师资的匮乏,毕业后他主动申请留在当地任教,而不是回自己的老家河南。但即使在毕业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贾伟坦言自己在基层的工作还是“压力山大”。
“与同期毕业的其他同学相比,我的工资收入差不多是别人的一半,就连当年回母校读研的学费还是靠父母东拼西凑才交上的。”贾伟说。现在,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他的爱人也从重庆主城区学校调到了石柱县任教,夫妻俩的经济状况非常窘迫。
与经济上的困难相比,刚工作时让贾伟感到更苦恼的是教学理念上的冲突,为此他甚至跟同事、家长发生过争吵。他说,基层的乡村学校教育理念相对落后,传统课堂教学模式依然根深蒂固,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难在工作中派上用场,许多培养学生综合素质的探索只能不了了之。有一次,他尝试让一名学生上讲台讲课,结果却被同事批评为“瞎胡闹”。教学理念上的不适应是不少到基层工作的免费师范生的共同反映,再加上教学设施设备较差、学生基础相对较弱,上起课来就很吃力,这对刚入职教师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在农村工作的免费师范生,有时还要顶着一股来自亲戚朋友乃至父母的无形压力。从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后,常丽(化名)选择回家乡安徽寿县的一所乡镇中学任教。对她的选择,不少亲戚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父母也曾建议她再考虑考虑,希望她能留在大城市工作。
一项对6所部属师范大学近千名首届免费师范生的调查显示,82.5%的学生来自中西部地区,53.6%来自农村家庭。也就是说,首届免费师范生中一半以上是来自较不发达地区和经济困难家庭,他们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读书,父母也渴望他们“跳龙门”,能够留在发达地区或大城市工作、生活。这让他们对回到农村工作又多了一层心理负担。
此外,语言、文化等方面的问题,也是免费师范生“水土不服”的原因之一。在湖南湘西州,民族语言特色明显,地方方言浓重,部分地区98%以上的乡镇是苗区,当地人日常交流都是苗语苗话,使得很多免费师范毕业生有一种无法融入的感觉,平时教育教学、家访、劝学工作很难开展。
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被分配到校的免费师范生没有编制的状况,导致他们“待不下去”。任强(化名)是陕西师范大学艺术类免费师范生,毕业后被分配至某县城中学任教。但是,学校当时已有足够的该学科教师,结果他成了一名体育课教师。由于两个学科根本不沾边,无奈之下,任强只能选择离开学校,另谋出路。
学校培养体系不完善带来的问题
从政策的初衷来看,免费师范生肩负着改善师资结构、提高基层中小学教育质量的重任。因此,免费师范生的培养质量直接决定了政策的目标能否实现,也关乎免费师范生个人的职业发展。
目前,免费师范生的培养主要分散在师范大学的各院系,课程设置、教学安排、见习实践基本上与非免费师范生“齐步走”。虽然各个学校都针对免费师范生制定了专门的培养计划,但从效果上看,这些制度没有像描述的那样发挥应有的作用。
比如,某部属师范大学规定,重点加强免费师范生教育教学技能的培训、见习和实习环节,着力提高学生的实践能力;建立“双导师制”,为免费师范生配备一名校内导师和一名中小学优秀教师导师。但是,该校地处大城市,学生的实践平台大多是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重点校。由于这些学校对教学质量要求较高且不缺师资,师范生到校后独立上讲台授课的时间并不多,缺乏顶岗教学的机会,无法得到足够的锻炼。而且,不管是校内导师还是校外导师,平时与学生们见面的时间都不多,“双导师”没有充分发挥应有的指导作用。
在记者采访中,已经参加工作的免费师范生大多认为,在校期间只有两三个月或者半年左右的实习时间,在教学技能技巧方面没有得到全面锻炼,导致入职初期在角色转换上存在一定的困难。“大学4年,真正可以上讲台的实习时间只有两个月,实在是太短了。我刚工作时,在班级管理上非常吃力,甚至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常丽说。
很显然,对于赴基层农村学校任教的免费师范生来说,“蜻蜓点水”似的实习、见习大多集中在城市里,一旦他们真正下到农村后,由于对基层情况不熟悉,面对千头万绪的农村教育难免产生“水土不服”的不良反应,在班级管理、沟通能力、教学能力等方面存在经验不足、角色难进的考验。
“因为无法适应教学工作,我已经有两位同学从教学岗位转到后勤管理岗位。”贾伟建议,学校应增加教师教学技能课的学时数,至少有1年完整的时间用于到基层进行教学实践,有条件的可以每年为学生提供到教学一线顶岗实习的机会。
据一位长期关注免费师范生教育的某部属高校教师介绍,比工作时不适应更严重的是,目前确实存在个别免费师范生毕业时不能顺利从教的情况:个别学生由于没有淘汰机制的约束,缺乏就业压力,导致学习动力不足;个别学生普通话不达标,不能顺利拿到教师资格证;个别免费师范生的多门科目考试不及格甚至降级。
对此,这位教师建议应尽早在免费师范生培养体系中建立淘汰和退出机制。部属师范大学要在每学年末对师范生进行动态评估,将达不到培养标准和要求的,调整到非师范专业,不再享受免费待遇,并向所在学校退还“两免一补”费用。对于不适合从事或不愿从事教师职业的师范生,可通过一定的程序和规则允许退出。
期待理想的阳光能早日照进现实
“说实话,学校对我们的支持和激励太少了。比如学校给我们定的指标很高,我们都超额完成了,但学校领导还是不满意。我们不仅没有物质上的奖励,连精神上的激励也没有。”在宁夏银川某中学工作的免费师范生杨兵(化名)告诉记者。
“我感觉自己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要保证免费师范生长期安心在基层从教,必须提高收入水平。”已在四川宜宾某中学从教3年的首届免费师范生李传雄(化名)说。
一位长期与免费师范生打交道的高校教师呼吁:“基层免费师范生们职后的培训和支持很重要,他们急需有效的课堂管理技巧、压力缓解的方法、家校沟通等人际交往的课程。”
激情燃烧的青春何处安放?作为基层教育改革的火种,作为教师队伍中的一个特殊群体,免费师范生们期待理想的阳光能够早日照进现实。当他们带着自己的热血青春、带着先进的教育理念、带着无穷的创新意识来到基层时,他们需要的是鼓励、支持和坚强的后盾。
谈起自己面临的困难,珠曲说:“现在困扰我的并不是生活的艰苦、收入的微薄,我最担心的是个人的专业发展。”免费师范生中的大多数人来自农村,他们对家乡怀有感情,也深知家乡的教育状况需要改变。收入少一点,对于立志在基层从教的人来说,可能并不害怕,但让他们害怕的是,将来和留在城市、重点学校的同学在专业提高和个人发展前景上的距离会越来越大。
“能否给真正在基层工作一定年限的免费师范生一些特别的政策?比如专属的岗位津贴、减免研究生学费、评先评优时适当倾斜、加大表彰力度、提供专项培训计划和进修机会等。”贾伟这样向记者描述自己的期待。
免费师范生、东北师大附中教师刁均峰坦言:“我最想提的建议就是希望能够建立合理的免费师范生退出机制,只要缴纳了违约金,入校后随时都可以申请退出,这样才能保证留下来的都是真正愿意到基层工作的。”
为了解决免费师范生“留不下去”的问题,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常委会委员、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建议,借鉴大学生村官的做法来完善免费师范生政策,通过“扶优”和“激励”,变免费为无息贷款和奖学金,到基层工作后由财政补偿学费或贷款代偿,并给予一定的奖励,确保学得好、下得去、待得住、干得好,成长为农村教育的骨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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