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研究生当城管员 第一次巡街被骂“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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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研究生当城管员 第一次巡街被骂“强盗” (图)

女研究生当城管员 第一次巡街被骂“强盗”1

日前,一则上百名硕士、博士应聘青浦区城管队员的消息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事实上,这并非青浦区首次招聘高学历城管队员。去年,青浦区招录了18名城管队员,其中7名便是硕士。不仅如此,硕士城管也并非上海独有,近几年,北京、广东、江苏等地都有硕士加入城管队伍。

硕士为什么选择做城管?在城管负面消息不断的当下,高学历人群加入城管队伍又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告诉父母自己打算报考城管时,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5月末的一天,细雨。

上午9点,青浦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执法大队盈浦中队门口,85后女硕士城管张茹意整了整衣领,戴上帽子,和两位老队员一起上街巡查。这已经是她当天的第二次巡街了,早上6点巡过一次。每巡一次大概一个半小时。

沿着城中路一直往前走,张茹意的背影俏生生的。

如果不是穿着城管制服,她应该是大街上引人注目的时尚女孩。而这种反差,在去年1月前,就连她的父母都无法想象。

当张茹意告诉父母,自己打算报考城管时,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女儿纤秀、文静,从小品学兼优,读书1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怎么能想象她脱下硕士袍,穿上城管制服,整天和摊贩打交道?况且,关于城管的负面新闻又那么多。

张茹意的选择很现实。她想留在青浦老家,想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考公务员、做城管符合她的这两个主要要求,于她,“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错的选择背后,当然也有现实的“骨感”——公务员的很多岗位设置明确只招本科生。作为硕士的她,选择远少于本科生。而学哲学的,选择范围似乎更狭窄。

但她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我生在青浦,长在农村,平时接触的不都是老百姓。做城管天天和老百姓打交道,挺有意思。”

不怕专业荒废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而且城管这份工作没那么简单,想做好,也要讲哲学。”

现实摆在那里,说服父母的工作,倒不是很难。3月份考试,4月份体检,5月份政审,2012年7月16日,张茹意就到城管大队报到了。

到了那里,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高学历城管。

自从2011年上海城管开始参照公务员待遇以后,上海的城管队伍就多了一些高学历、高素质的新面孔,就拿青浦城管大队来说,现在进入的门槛是本科学历,光硕士生就有9个。

见一位大姑娘蹲在自己身边,摆摊的大妈不自在了

硕士当城管,会不会大材小用?

在青浦区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党委书记、青浦区城管执法大队政委许建忠看来,一点都不。“城管工作不只是针对摊贩,还涉及绿化、市政、环保、水务、规划等方方面面。我们很欢迎高学历人才加入,这里也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当然,作为试用期队员,张茹意还是要从巡街干起。

青浦对道路设摊进行差别化管理,将道路分为三类,一类道路上严禁摆摊设点,二类街面严控小摊小贩,三类巷道有序设摊。

城中路属一类道路,张茹意看到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摆着个小摊,一位50多岁的大妈正给一位男青年擦鞋。这有碍市容,还会弄脏路面。张茹意走上前去。大妈加快了擦鞋的频率,脸上讪讪地笑着。

“阿姨,在路口摆摊多难看,你去找个小区弄堂口吧。”张茹意说。

“不是图这里来往人多嘛,小姑娘帮帮我好了。”大妈敷衍着。

“算了,人家就赚点小钞票过日子。”男青年帮腔。

张茹意蹲下身子,继续劝说大妈。

这么个大姑娘蹲在自己身边,柔声细气地,大妈有点不自在了。男青年缩回脚,匆匆付钱走了。大妈也无趣地收拾起东西,朝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区走去。张茹意叹了口气。

人们常说,城管和小贩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也许是明天,也许就在下一个路口,张茹意估计自己还会遇见这位大妈。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干‘强盗’”

不是和小摊贩的每次“相遇”都能这么心平气和。张茹意告诉记者,她生平第一次巡街就挨了骂。

上班第一天,张茹意一早先去大队部报到,随后各个中队来领人。盈浦中队因为管的是中心老城区,任务比较重,所以分到了包括张茹意在内的5名“新兵”。

9点多钟,张茹意一行到了中队,队里空无一人。接他们的人把他们带进一间屋子后,也去忙了。都是20出头的年纪,5名“新兵”开始聊星座、聊血型。正聊得兴起,老队员们陆续回来了。

老队员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有的很疲惫,有的好像窝着火。两名老队员从张茹意他们身边经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瞧,新来的,多有激情。

队里把“新兵”和老队员配对编成组,早晚轮班巡街。张茹意被排在第二天上早班。早上6点钟,她跟着老队员坐上“皮卡”巡街,重点是三个菜场。

菜场外的路面被无证摊贩占据,人车行走不便,满地都是烂菜叶。

“皮卡”停下来,张茹意跟着老队员们刚下车,没想到,人群里就有人喊了声:“强盗来了。”顿时,张茹意心里那个委屈。

按规定,城管队员先要进行劝说工作,三次劝说无效才会暂扣东西。张茹意正跟在老队员后面帮忙劝说,一个声音飘进她耳朵里——买菜的市民冲着她指指点点:“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干‘强盗’?”

从小到大没挨过骂的张茹意差点哭了。

市民的不理解让张茹意感到苦涩,但时间久了,她也慢慢觉出这份工作的“甜”。

跟随张茹意拐进城中西路,“爱武”水果店的老板娘老远地就招呼她。一看店堂里水果码得整整齐齐的,店门口清清爽爽的,张茹意舒了口气。

这位老板娘很配合张茹意的工作,上次中队请部分摊贩召开座谈会,会上还专门介绍了老板娘的“生意经”:店堂环境整洁,客人不嫌脏;水果分门别类放进自制的盒子里,一目了然;每次少批点,批勤点,既不占地方,水果又新鲜,客人自然来。用老板娘的话说,不是多占路面多赚钱,而是水果新鲜、店堂干净才多赚钱。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怎么一些老板就是不明白呢?张茹意心想,还得抽空多跟其他人说说。

往前走几步,是另一家水果店,店门前的非机动车道上放着一台打包好的炒货机,天冷时水果店兼做炒货生意,天热了,买炒货的人就少了。张茹意刚要开口,安徽籍老板就跑出来说:“姑娘,我知道了,这不正要把机器送去仓库么。”

张茹意甜甜一笑:“谢谢您,大爷,生意兴隆啊。”

会议记录本上,全是寻找临时疏导点的曲折过程

巡完街,回到办公室,11点了。下午,等着张茹意的还有很多案头工作,比如整理协调会会议记录。

开协调会,是为了替辖区内的摊贩们找个新的临时疏导点。这样的协调会已经开过很多次了。

所谓临时疏导点就是专门找一块地方,不收摊位费,让那些自产自销的菜农有地方摆摊。原来的临时疏导点设在南门街,有上百个摊位。可是,南门街要动迁了。上百个摊位,要是一下子没了去处,还不都涌到大街上了呀?得赶快找到新的临时疏导点。

于是,中队出面找街道、大联情办公室等相关单位开会协调。倒是看上了几块地,可是,一次次协调会开下来,终因土地使用权问题而协商无果。

有人提议,是不是可以考虑庆华菜场前面的一块三角地块。可合计下来,还是觉得不行。一是三角地本身是交通要道,摆了摊,人来人往的,容易出事故;二是那地方不大,解决不了多少摊位;三是离菜场太近,会侵害到菜场里经营户的利益。

张茹意的会议记录本上,记录着的全是这些曲曲折折。

在寻找临时疏导点的过程中,他们想了不少办法,比如在菜场里寻觅摊位,为摊贩牵线搭桥,让他们由“游击队”变身为菜场里的正规军。不过,摊位不好找,难得有空摊位,小贩又嫌租金高,不愿进。

还得继续找地方。

别让矛盾在社会神经的末端处堵塞

张茹意的办公桌上竖着一排文件夹,有两个文件夹很特别。

一个是她的抄录本,最新抄录的一段话是这样的——“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不是置身事外的冷嘲热讽,也不是痛快一时的情绪宣泄,而是破与立的对立统一,批判与建设的相得益彰。”

另一个是她的贴报本:

2013年4月16日,《解放日报》,“武汉城管与商贩‘对跪’负责人:摊贩跪,城管不得不跪”;

2013年1月8日,《新闻晨报》,“北京城管被指抢夺流浪者棉衣当地称是整治环境并清理现场丢弃物,没拿棉衣”;

……

把这些新闻剪下贴上,张茹意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上,张茹意介绍说自己是城管,同学们先都愣了下,然后打趣说,哟,以后我们摆摊可别抓我们啊。

张茹意很想和他们解释,城管不是只管摊贩的,工作手册上写着100多项具体内容呢。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还有同事老夏的故事,她也特别想说,却又不得不闷在肚子里,怕被同学们知道后传到爸妈耳朵里。

老夏是个40多岁的转业军人。他和队友们搞集中整治行动,多次劝说无效后,暂扣了几个无证摊贩的东西。第二天中午,老夏出去吃饭,刚踏出队部大门,背后突然响起同事的叫声。老夏知道不好,转身就往回走,可已经来不及了,一尺多长的水果刀,呼呼两下,砍在老夏大腿上。行凶者一得手,就跳上路边发动着的汽车逃走了。两年后才被抓获刑。

张茹意后来见到了老夏,挺温和的一个人,上下车时看得出腿脚不方便。

他走路的样子,看得张茹意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城管和小贩就不再是简单的“猫和老鼠”的关系了。

如同寻找临时疏导点一样,她觉得,城管和小贩之间也要找到一个交流、疏通的渠道,让小摊贩的生计要求和市民对市容整洁、道路畅通的要求都得到满足。

张茹意的硕士论文是关于西方哈贝马斯理论研究的:“就是建立一个理想的对话模型,在理想的条件下,以平等的身份互相对话,达成共识。”

通过大半年的基层执法,她觉得自己对这个理论的理解深刻了,也落地了。

她甚至还琢磨着将这个理论引入到工作中去,在对话中达成共识,“这样才能不让矛盾在这个社会神经的末端处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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